要先承認我不是坂本龍一的鐵粉，我對他作品的印象大部分來自於他的電影音樂，包括《俘虜》、《末代皇帝》、《小活佛》、《神鬼獵人》等。但是在看完《坂本龍一：終章》這部紀錄片之後，我完全被這位歷經40年仍創作不輟的藝術家給收服了。這兩天就在 Spotify 上找出他的音樂聽個不停。
有些關於藝術家的紀錄片會找出一個別致的形式或敘事方式，來呈現藝術家的人與藝，但《坂本龍一：終章》沒有，它非常平實，許多時候是從藝術家的生命細節出發。片子的一開始，它甚至不直接從音樂切入，而是跟著坂本龍一去到福島核變的災區，親眼見證災變遺留下的傷痕。在一座禮堂中，坂本找到了一架曾遭洪水淹沒，劫後餘生的鋼琴，以正常標準而言，它的聲音當然不美好、不準確，但坂本龍一反而覺得它歷經海嘯洗禮，脫離人工的調校，更接近原始狀態。其後，坂本龍一也將這座鋼琴的聲音納入他的新作品《ZURE》之中。
這樣的狀態其實可以對照到《坂本龍一：終章》拍攝前後音樂家的身體狀況。2014年7月，坂本龍一公布了他罹患咽喉癌的消息，停工一年多後，他在2015年8月他復出創作，並隨即現身於「反安保法」集會現場參與抗爭。這段經歷當然也改變了他的生命觀與創作觀，就如同311震災毀損了那架鋼琴，但某種意義上也為它帶來不一樣的聲音感與價值。坂本龍一在復出後就曾說：「疾病令我明白一些事，我非常感激。疾病，其實是來自自然或天堂的明燈。跟隨這明燈，我會盡量遠離舊習慣。」
紀錄片中許多篇幅當然還是回到坂本龍一音樂創作的狀態，說了很多有意思的故事。替如當年大島渚邀坂本擔任《俘虜》的演員，年輕的他大膽加碼要求為影片創作配樂。也幸好導演點頭同意，我們才有了"Merry Christmas, Mr Lawrence" 這首膾炙人口，連音樂家本人都演出到有點厭煩的經典作品。還有在創作《遮蔽的天空》時，他如何在錄音現場被導演貝托魯奇要求馬上修改開場，還慘遭嗆聲的糗事。
911事件發生當時，坂本龍一人在紐約，親身經歷恐攻後環境及人心的劇變，我們從他的回溯中看到藝術家善感的心靈，以及發自衷心的人道關懷。最終，他也創作出 "Only Love Can Conquer Hate" 這首動人的樂章。
片子裡更動人的部分其實來自於坂本龍一永不止息的好奇，以及對完美聲音的追求，有一段是關注環保的坂本龍一跟著朋友去到北極--地球暖化的最前線去感受環境與聲音，當他拿兩個小銅盤在冰穴底下敲出清脆的回音，臉上露出超開心的表情時；以及在冰原上將特製的麥克風垂入海水裂口採集聲音時，調皮地說：「I’m fishing the sound. (我在釣聲音)」，觀眾會心一笑之餘其實是會深深被打動的。而當他近乎肅穆地自道：「我要做出如巴哈那樣屬於自己的聖樂。」觀者也很難不為之動容。
不論你是不是坂本龍一迷，《坂本龍一：終章》都很值得一看，它會帶你進入一位迷人的藝術家滿深處的心靈：善感、詼諧、追求完美，且生命力強韌。
留言列表
